Chapter 3-6

「也太飽了吧。」我打了一個嗝。

牽著腳踏車，和我並肩走在路旁，然後看著我笑著，「下次再試試別的口味吧。」

「嗯。」

「林姿悅……」

「幹嘛？」我將視線從地上被路燈拉得好長的影子上拉到他看向前方的側臉。

「我原本以為，李安曄是妳的男朋友。」

我哈哈哈地笑了，「這種『以為』，我司空見慣了，以前剛上高一的時候大家都這麼以為，連我現在最要好的同學兼朋友兼好姊妹也曾這麼誤會過。」

他點點頭。

「直到最近，聽說又有幾個對安曄有意思的學妹到處探聽安曄是不是正在跟我交往。」我嘆了一口氣，「延續剛剛吃冰時候的話題，你說說看！和你們這種人交朋友，是不是真的很容易被誤會這些有的沒的的事？」

他看了我一眼，然後抿抿嘴又看向前方，「那妳喜歡李安曄嗎？」

「當然，我喜歡安曄啊！」我看著他的側臉，但是看不出他臉上是什麼樣的表情，他只是默默地看著前方，沒有說話，於是我又繼續說下去，「但是那樣的喜歡就是很單純的喜歡，夾雜著很多的依賴、很多的默契、很多的……難以形容的感情，不過儘管難以形容，但是我很清楚那種喜歡很簡單、很清澈，不是男女朋友的那種喜歡。」

「嗯。」他瞥了我一眼，又將視線拉向前方。

「問這幹嘛？」

他走了幾步路，最後終於把臉別了過來，認真地看著我，然後笑了，「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什麼跟什麼嘛……」我哼了一聲。

「要追妳之前，總要探聽一下對手有多強。」他笑了，原本就好看的笑容，在昏黃的路燈燈光的照耀下，好像變得更好看了些。

「齊志吾！」

「嗯？」他停下腳步看著我，臉上笑嘻嘻的。

我嘻嘻嘻地笑著，然後握緊拳頭在他眼前揮舞了兩下，隨即收回笑容，「不好笑。」

「你又知道我在講笑話了。」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在講笑話，但我很確定你是在講鬼話。」我哼了聲，繼續往前走。

他追了上來，一樣帶著笑容走在我身旁，但是因為他的問題，又讓我想起今天早上，惠育說起幾個學妹在校車上討論我和安曄是不是在交往的事情。

客觀的想一想，如果我不是林姿悅，當我看見林姿悅和李安曄相處的模式以及相處的情景時，是不是也會這麼以為，認為他們就是一對情侶呢？

踩著輕鬆的步伐，我看著地上拉長的影子。

也許，如果我是旁人或是第三者，我真的會這麼以為吧。

「生氣啦？」

我搖搖頭，「沒有。」

「不然怎麼不說話？」

「沒什麼，我只是在想……如果我是旁人，也許也會這麼以為林姿悅和李安曄正在交往吧。」

他哈哈了兩聲，只是笑。

「真有這麼像？」

「蠻像的。」他又哈哈地笑了，「妳在意被人誤會嗎？」

他的問題又讓我想了想，「雖然只是覺得煩而已，但是真要說是不是會在意或是因此不高興，倒是不會。」

「那就好。」

「什麼？」因為路上一輛拔了消音管的機車呼嘯而過，我沒有聽清楚齊志吾的話。

「我說那就好，別因為別人怎麼看、怎麼認為，就改變了自己，」他抿抿嘴，瞥了我一眼，「自己開心、自己覺得對就夠了。」

「嗯哼。」我故意將音調揚得高高的，「沒想到像你這個愛打架的傢伙，也有這麼一套蠻不錯的想法。」

「我說過了，我不是愛打架的傢伙。」他壓低了音量，一副很無奈的樣子。

「還是應該說是『愛打架，但是卻只有挨打的份的傢伙』？」

「林姿悅，妳真的對我誤解很深。」

「我倒覺得是你對自己不夠了解。」我反將他一軍。

「跟妳說過，這些傷只是個意外……」他聳聳肩，但是臉上的笑容沒有因為我的消遣而收回，「而且，偷偷告訴妳，真要打架的話，我不一定會輸。」

「乖戾的暴力狂。」我故意重重地哼了聲，想起那天他突然出現在我身旁，為我擋掉麻煩的表情。

「乖戾咧！」他敲了敲我的額頭。

「喂。」

「嗯？」

「我腿痠了。」

「遵命！」他哈哈哈的笑了，立刻停下腳步，然後跨坐上腳踏車上，貼心地微傾腳踏車，「上車吧！」

 

「倒是挺識相的。」我拍拍他的肩，坐上了後座，「謝謝你。」

「別客氣，為了報答那天在停車場搭救我的救命恩人出賣勞力這只是小事情而已。」他踩了腳踏板，腳踏車慢慢地往前。

「知道就好，救命之恩是多麼重大，你可要好好的放在心上。」我很故意，還往他寬寬大大的背搥了一記。

「不敢忘，不敢忘，以後儘管吩咐小的做事。」

「那還差不多。」

我倆沉默了幾分鐘，直到他再次開口，「林姿悅……」

「唔？」

「妳是不是真的很不喜歡人家打架？」

「世界上有哪個人喜歡人家打架的？」我反問。

「所以……是囉？」

「嗯，是的。」我想了想，「也許應該說，我可能比別人更討厭打架這件事，真的、真的、真的，非常討厭。」

「嗯哼。」

「大概是因為小時候所發生的一件事的關係吧！」

「什麼事？」

「事情有點複雜，不過大概就是喜歡安曄的女同學，在我回家的路上，找了幾個國中生要找我麻煩就是了。」我嘆了一口氣，回想當時在放學回家的小巷子裡，被一群人圍著的情景。

「放學沒跟李安曄一起嗎？」

「他那天因為感冒發燒請假。」

「然後呢？」

「我在小巷子裡被一群人圍著，他們很幼稚的要逼著我說什麼絕對不會喜歡安曄，不會跟安曄走太近之類的話……」

「那妳說了嗎？」

「你猜。」我隨口說說，看著路旁幾個他校高中學生站在公車站牌前打鬧著。

「沒有。」

「答對。」我點點頭，公布答案，但其實有點兒驚訝，以為他會猜錯，「不過我因此挨了一記耳光。」

「然後呢？」

「然後安曄突然出現，和他們打起架來，不僅臉上掛彩，手還因此骨折，看了好一陣子的醫生。」

「嗯……」

「當時明明很害怕，但是一個人在面對他們的時候，我拚命忍住眼淚，告訴自己不可以在他們面前哭，直到安曄打跑了他們，剩下我和受傷的安曄時，我才嘩啦嘩啦地掉下眼淚。」

坐在後座的我，想起小時候的往事，也想起當時的那種害怕，其實現在回憶起來，心裡還是覺得有點可怕的感覺，後來常常會想，如果當時安曄沒有出現，或者也沒有其他路人幫忙，那被幾個人圍住的我，在堅持不妥協的情況下，事情後來會怎麼演變？那群人的長相，我其實早就忘記，但是很奇怪，那種令人討厭的嘴臉卻似乎始終被鎖住在我的記憶中，也許這件事情成為了我的「陰影」，導致現在想起來會覺得害怕，當然連帶著，也導致現在的我真的非常厭惡打架這種暴力事件。

「李安曄真的對妳很好。」

「當然，以前爸爸媽媽加班的時候，我不是到阿姨家就是到安曄家去，安曄的媽媽是我小時候的保姆，她對我很好，也常常告訴安曄一定要好好保護我，別讓我被別人欺負。」我笑了笑，「所以安曄的家算是我第二個家吧！」

「有這樣的青梅竹馬，真的很不錯。」

「是啊！今天吃午餐時，我一個同學也這麼說。」

「後來……那些人還有再找妳麻煩嗎？」

「沒有，而且在那之後，我幾乎都跟安曄一起回家。」我笑了一下。

「所以在那之後，妳應該就很依賴安曄吧？」

「你怎麼知道我很依賴安曄？」我拍拍他的肩，覺得很驚訝。

「感覺得出來，尤其是這種從小一起長大的情誼特別難得。」

「嗯……我真的很依賴安曄，但是那種依賴好像是不知不覺之中累積起來的

，似乎不太是特別因為這件事，跟你說喔！國小的時候，我們根本是難兄難弟健忘二人組……」我苦笑了一下，把當時安曄加入我的健忘組，成為站在教室門口常客的事情大概說了一遍。

「妳說李安曄原本是個記性很好，那一陣子突然常常忘記帶東西？」

「對啊！很誇張，大概是近墨者黑吧！」我哈哈地笑了，「我就是那個壞朋友，帶壞他的，好險安曄的媽媽沒有叫他不要跟我來往了。」

「妳有沒有想過……」齊志吾停頓了一下，「或者李安曄是因為想陪妳，才故意沒帶東西的？」

「故意？」

「是，或許他是想陪妳，才故意這麼做的。」

「怎麼可能？」我哈哈哈地大笑，「不過我們今天早上正好說到這件事情，他確實是這樣回答的。」

「我沒說錯吧？」

「不，安曄只是開玩笑的，」我嘆了一口氣，「他就愛這樣說這些有的沒的的玩笑話。」

「嗯哼。」他在紅燈的停止線前停了下來，抬頭看了一眼紅燈旁的讀秒，當讀秒數倒數到三、二、一的時候，他才又踩動腳踏板，讓腳踏車慢慢的往前，「其實……」

看他好像欲言又止，我疑惑地問，「其實什麼？」

「其實對象是妳的話，不管妳遇到什麼樣的麻煩，我也一定會奮不顧身地去救妳。」

「英雄救美嗎？」我想了想，「不對！你可能是英雄，但我不是『美』。」

「幹嘛這麼沒自信？」

「我是有自知之明。」

「林姿悅，我剛剛說的不是玩笑話喔。」

「哦？」

「關於奮不顧身那句話。」

「真的嗎？那算你還有良心，懂得知恩圖報的道理，不枉費救命恩人救你一命。」

「妳該感謝老天爺讓妳救到的人是知恩圖報的好人，在妳因為衝動而遇到麻煩時，那個知恩圖報的好人立刻救了妳。」

「什麼？知恩圖報又愛打架的傢伙？」

「哈，總之……」他咳了咳，「這種話我不會隨便說，但是一旦說了就是認真的，所以，以後遇到什麼討厭的不開心的事，記得告訴我，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妳一個人面對。」

後來，我們沒有再說什麼，只是聽了他所說的話，我的心裡竟然有一種暖暖的感覺，儘管我無法看到他的表情，但是他的口氣聽起來很認真、很誠懇，我卻仍因為他這樣認真說的話，而覺得有一絲絲的感動。

我抬頭看看他寬寬的肩膀，然後覺得自己好像太認真了點，竟然就因為他隨口說說的話這麼認真而且這麼感動。

也許他真的是說說而已，但是，就算他剛才是認真說的，但他真的會像他說的那樣「奮不顧身」？會像安曄一樣不管三七二十一地來救我嗎？安曄和我的情感是因為像家人一樣的青梅竹馬，那他和我之間又是基於怎麼樣的情感，才讓他會有這麼做的衝動呢？

是因為我昨天幫過他吧？所以，基於「知恩圖報」這個道理，他才會說出這樣的話？

應該，就是這樣吧。